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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心徹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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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心徹骨

“孩子,你過來坐。”慕容夫人看出了蘇墨的心思,擡手示意她過來坐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,慈愛而又和緩地說道:“你別害怕。我今日來,沒有旁的意思。只是看看你身子好些沒,可還需要些什麽?”

說著,她打量著屋裏的陳設,皺著眉道:“這屋子太過簡素了些,畢竟是個女孩子,怎麽住的地方像個雪洞似的?回頭我讓何媽媽再給你添置些家具、擺件。”

“對了,剛才那兩個可是你的丫鬟?我看著年紀太小,若是她們伺候得不盡心,等下我讓人從將軍府給你撥幾個過來,你挑好的留下……”

慕容夫人一口氣說了好多,蘇墨不知道該先答那句。

“好孩子,你太瘦了,這麽下去可怎麽行?是不是衛所裏的飯食你吃不習慣?”說著,她轉頭看向慕容瑯,語帶責備地道:“瑯兒,一會兒讓秦伯去城裏再請個廚子來,以後專門在衛所負責蘇姑娘的飲食,切不可馬虎。”

“母親,您忘了,明日我們就要啟程去韃靼了。”慕容瑯提醒道。

“那就等你們回來!”慕容夫人不容反駁地說。

“夫人,不用這麽麻煩,將軍已經很關照我了。我很感激的。”蘇墨低聲回應道。

“好孩子,切莫說什麽感激不感激的話。這些都是慕容家虧欠你的,如今再怎麽補償都不夠。你這麽說,實在是讓我無地自容!”慕容夫人眼底濡濕一片,接著道:“實不相瞞,你刺傷了瑯兒,我確實很傷心,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我這個兒子了。但說起來你也許會不信,我從沒有怨怪過你。因為我知道,這一切都是慕容家先前種下的惡因,現下我只當是在還債。”

“孩子,我念了十幾年的佛,就是為了給陳大人一家超度,為慕容家贖罪。當瑯兒告訴我,你就是陳大人的後人,我想一定是佛祖聽到了我誠心的懺悔和祝禱,保佑你活了下來,還,還生得這麽好……”慕容夫人忍了很久的淚,終於落了下來。

屋內靜悄悄的,只有慕容夫人低低的嗚咽,聲音中像是飽含著無數的悔過和歉意。

蘇墨看著慕容夫人的樣子有些出神,這位夫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。在她的想象裏,慕容家全員惡人,一定都是面目猙獰,狀如惡鬼,心如蛇蠍。但此時此刻,她卻覺得慕容夫人不僅面容和善,連說話都十分溫柔。

這讓她一下想到了自己的母親。如果母親還活著,想來也應該是慕容夫人這樣,既雍容華貴又嫻靜柔婉。自己若是受了什麽委屈,或者有什麽心事,一定會說與母親聽,而後再在母親的懷裏撒嬌,永不滿足地享受著母愛的寵溺。

她本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,但此刻卻被慕容夫人的哭聲感染,什麽都說不出來。隨後,鼻子突然一酸,竟也跟著落下淚來。

慕容瑯見狀,上前勸慰母親道:“母親,莫要太傷心了。您不是來看蘇姑娘的麽,怎麽反倒哭起來了?”

慕容夫人聽了,旋即用帕子擦了擦淚,說道:“我一見這孩子,就想起了當年的事,就控制不住……”

她伸手握住蘇墨的手,殷切地說道:“好孩子,慕容家以前愧對陳家,以後我會傾盡所有彌補。等回了玉京,你就搬到府裏來住,慕容府就是你的家。我會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女兒來疼。你有什麽需要盡管和我說,千萬別見外。”

手上傳來的溫熱順著血脈一直傳到了蘇墨的心裏。剎那間,被她壓抑了多年的思親之情如山崩地裂,排山倒海地向她襲來。當她聽到慕容夫人說到“家”,說到“當做親女兒”,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積郁的悲苦,眼淚如同潮水沖破了堤防,“哇”地一聲失聲痛哭出來!

哭聲中是對父母訴不盡的眠思夢想,是刻骨銘心的血海深仇,是無數個日夜的擔驚受怕……蘇墨將臉埋在慕容夫人的手中,身體因慟哭而不住搖晃,看上去就像一只小舟在暴風雨的汪洋中上下顛簸,隨時都有可能傾覆。

“好孩子,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!”慕容夫人忍不住起身,心疼地將蘇墨摟在懷裏,兩人哭成一片。慕容瑯第一次見到蘇墨如此脆弱的一面,不覺亦濕失了眼角。

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,屋內的哭聲才漸漸止了。許是因為被巨大的哀傷抽幹了氣力,慕容夫人腿上一軟,險些摔倒。慕容瑯立即將她扶住,勸她道:“母親,咱們來的時辰不短了。明日蘇姑娘就要隨我一同啟程,想必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準備,咱們不如先回去。以後有機會您再同她敘話。”

慕容夫人神色萎靡,想是因為情緒波動過大所致。蘇墨見狀,頗為後悔剛才的失控。她知道今日不便再多說什麽,便抹了臉上的淚,道:“夫人,都怨我,惹您傷心了。您早些回去歇著,保重身子為要。”

慕容夫人當真有些倦了,比起身體的疲累,更重要的是往事太過沈重,而她的心再也經不起更多的磋磨。她輕輕地拍著蘇墨的肩膀,囑咐她好生休息,隨後便扶著慕容瑯的手臂,緩步向門外走。

哪知,還未到門口,她仿佛想起了什麽,腳步突然一頓。隨即,她轉過身,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上。

蘇墨和慕容瑯見狀大驚。

“夫人!”

“母親,您這是做什麽?”

慕容夫人用力推開慕容瑯攙扶她的手,對蘇墨哀求道:“蘇姑娘,這次你同瑯兒一起去韃靼,作為瑯兒的母親,我是萬般不放心的。我害怕……害怕……你再傷了他。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!要是瑯兒有個三長兩短,我也不想活了!”

好不容易止了哭的慕容夫人再次聲淚俱下,她捶著胸口道:“你若是,若是心裏有什麽不痛快,盡管朝我來便是,我絕無怨言。還請你千萬放過瑯兒,他什麽都不知道,他是無辜的。慕容氏一族來世做牛做馬,都會報答你!還請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……”

她越說越激動,說到最後,一口氣沒倒上來,兩眼一閉,就昏了過去。情急之下,慕容瑯一把將母親抱起,就向門外走。蘇墨不放心,想要跟上去,然而慕容瑯卻道:“這個時候你暫時別露面了,我來處理就好。”說罷,快步走了出去。

“禦風,去把謝七叫來!快!”他對守在門口的禦風道。

禦風見慕容夫人被主子抱在懷裏,人事不省,二話不說,立刻朝謝啟暄的屋子飛奔過去。

蘇墨楞楞地站在原地,久久未動。

……

知州府。

“胡鬧!”程卿筠“啪”地拍了下幾案,從椅子上“騰”地站起,對程玉姝道:“逸之此去韃靼是有要事在身,帶上你成何體統?如今你也算是慕容家的半個兒媳,不說循規蹈矩,端莊持重,反而比以前更加任性了。這要是讓父親母親知道,定會說你丟了程家的顏面。”說罷,他指著雪葉,道:“身邊的丫鬟不說規勸,反而由著小姐亂來,一會兒自己去回稟管家領罰!”

燈火下,程卿筠神情嚴肅,像是在升堂審案一般的威嚴。

雪葉嚇得趕快跪下,顫聲道:“奴婢知錯了。還請大人息怒!”

其實說起來,程卿筠也很無奈。前陣子慕容瑯被人下藥,知州府被圍,接著文公公和梁義又被抓,好好的朔州弄得人仰馬翻。他這個知州一面要處理州府的政務,一面又聽說幾個臨近州府的知州都在看他的笑話,說他到底是從安逸的蜀地過來的,以為朔州也是好玩的呢,弄得他著實郁悶了好久。

這陣子好不容易消停了,他又借著慕容瑯和程玉姝訂婚,拉攏了與其他州府官員的關系,剛感覺可以松口氣,哪知這位平時最是知書達禮的妹子,卻開始“作妖”。程卿筠只覺得頭疼。

程玉姝雖然料到大哥聽說自己要跟著慕容瑯同行會是這個反應,但還是被他的怒意嚇得大氣都不敢出。

“夫君切莫動氣。”小程夫人在一旁勸道:“小姑也是關心則亂,大將軍身體才剛好,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,她想來必定不放心,才想了這麽個不是辦法的辦法。”

程卿筠聞言,語氣稍緩和了些:“話雖這麽說,但跟著逸之的不是護衛,就是士兵,全都是一群壯漢。玉姝跟在裏面,怎麽說都是不妥當的。”

“誰說的。不是還有蘇姑娘麽?她也同去呢!”程玉姝終於鼓起勇氣,為自己辯解道。

這事程卿筠也有耳聞,不過因為蘇墨一直是男子裝扮,而且又會功夫,程卿筠從未拿她當個真正的女子看待。再說,押解韃靼的事皇上命慕容瑯全權負責。慕容瑯的決定自有他的道理,即便是他這個知州,也不好幹涉。

他剛想再說什麽,忽然看見小程夫人給他使了個眼色。他一楞,感覺這裏面恐怕另有文章。

對了!他猛然想到,之前他這個四妹誤會過慕容瑯對蘇墨有情。為了這事,他們夫婦還給慕容夫人寫過信,秦伯就是因為此事才被派來朔州衛的……可是,現在四妹都和慕容瑯訂婚了,難道還不放心?

“心似雙絲網,中有千千結。女孩兒家的心思,你哪裏能懂呢!”小程夫人淡笑著對程卿筠說道:“何況這事小姑已經請示過慕容夫人,她也是點了頭的。既然你說小姑已經是人家的半個兒媳了,婆家都同意的事,咱們娘家人還攔著不成?”

小程夫人這一番言辭,讓稱卿筠竟不知該如何反駁。若是硬攔下程玉姝,豈不是駁了慕容夫人的面子?“罷了,只要不出什麽亂子,就由著四妹去吧!”他心中暗道。

“就算我們都同意,你也要問問逸之的意見。他若覺得不妥,切莫勉強。”他囑咐道。

程玉姝見大哥終於松了口,不禁喜笑顏盈腮。她走上前,對程卿筠盈盈一拜:“玉姝多謝哥哥成全!”說罷,她偷偷向小程夫人眨了眨眼。小程夫人會意,含笑不語。

程卿筠又板起臉孔對雪葉道:“你跟著小姐一起去,務必照顧好她,就當將功折罪!若是小姐出了什麽事,我唯你是問!”

“是!請大人放心,奴婢省得!”雪葉向程卿筠磕了個頭。隨後才敢起身,站到了一旁。

“時辰不早了,夫君不是還有公務要處理嗎?就先去忙吧。”小程夫人見目的已達成,催促著程卿筠離開。

程卿筠知道他們姑嫂二人定是還有體己話要說,便也不再多留,起身出了房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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